文/梧桐枫年
4月30日是上市公司披露2018年年报的最后时限，却有8家公司未能按时“交作业”——*ST毅达（600610）、*ST长生（002680）、*ST华泽（000693）、*ST东南（002263）、*ST新亿（600145）、越博动力（300742）、金刚玻璃（300093）和文化长城（300089）。
其中的越博动力是在2018年5月才上市的。作为A股市场的“新生”，面对第一次如此重要的年报，就无法按时完成，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4月30日，越博动力发布定期报告延期公告——
公告称，因公司2018年度的审计工作、财务报表编制工作完成时间晚于预期，因此公司无法按时披露年报和2019年一季报。
经查询，直到4月30日17点32分，越博动力的2018年报和2019一季报才姗姗来迟。
报告显示，2018年越博动力实现营业收入4.93亿，同比下降45.19%；实现归母扣非净利润-4023.19万，同比下降150.48%。
上市当年，不仅延迟披露年报，业绩还大幅下滑至亏损——越博动力的管理能力和经营水平让人大跌眼镜。
而上市当年便出现亏损，更是让人怀疑——是否在IPO申报时已出现财务造假？
销售淡季、业绩大涨
南京越博动力系统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12年，公司主营新能源汽车动力总成系统的研发、生产和销售，2018年5月8日挂牌深交所创业板。
越博动力的招股说明书于2017年12月15日申报，涵盖2014、2015、2016和2017年1-6月的业绩情况。
单位：人民币万元
如上图所示，2014-2016年间，越博动力业绩持续大幅增长，2017年上半年也保持了进一步增长。
然而，也就是2017年上半年的进一步增长，暗藏猫腻。
招股说明书第40页提到，越博动力的业务存在一定的季节性，上半年为公司产品销售淡季，下半年为公司产品销售旺季。旺季主要为第四季度，这主要与新能源汽车行业特性有关。
然而，2017年上半年的业绩却十分的反常。
如上图所示，2017年仅第二季度，越博动力实现了营业收入35,593.51万元，远超过了公司以前年度同期（第二季度）的营业收入；还超过了2014、2015年的全年营业收入；单季度收入逼近历史最高最旺季度——2016年第四季度。
而这“一反常态”的业绩，主要来自于2个客户的贡献。
2017年上半年，越博动力向东风特汽销售1.80亿元、向聊城中通销售1.37亿元，二者合计实现销售3.17亿，占当期营业收入比重76.68%，成为了最核心的贡献。
而收入的核心贡献，也是应收账款的核心贡献。
单位：人民币万元
上图所示，截至2017年6月末，越博动力对东风特汽、聊城中通的应收账款余额都高于了其在2017年上半年所实现的销售收入金额。其中，剔除掉在2017年初已存在的应收账款以及增值税的影响，可以估算，2017年上半年，越博动力对东风特汽、聊城中通的销售均为赊销，无现金回款。
由此可见，越博动力对核心两大客户近乎全额赊销的行为，是推动其2017年上半年业绩大增的原因之一。
不仅如此，与越博动力的同行上市公司对比，其收入的变动也显得异常。
单位：人民币亿元
如上表所示，越博动力与其同行3家上市公司在2015-2017年的第二季度的收入对比，越博动力的收入变动明显异于同行上市公司。
可以推测，越博动力上市前核心的2017年上半年，销售收入有猫腻。
为什么2017年上半年的销售收入要有猫腻?越博动力是2018年1月3日获得发审委审核通过的，2017年上半年的业绩自然就很关键。
销售旺季负收入？
2018年5月上市的越博动力，首次发布的定期报告，即为2018年半年报。
公告显示，2018年1-6月，越博动力实现营业收入4.28亿，实现归母扣非净利润3545.36万元。
2018年10月29日，越博动力发布三季报——2018年1-9月实现营业收入5.07亿，实现归母扣非净利润1685.25万元。其中第三季度实现营业收入0.78亿，
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越博动力的年报显示，其2018年全年实现的营业收入为4.93亿，而其2018年1-9月就已经实现了5.07亿的营业收入。换言之，越博动力在2018年第四季度实现的收入为-0.14亿元。
招股说明书不是显示第四季度是公司的旺季吗，为何会出现单季度负收入的现象??
对此，越博动力的年报给出了答案。在年报【分季度主要财务指标】部分显示，因公司部分收入确认时点与审计收入确认时点存在不一致，审计谨慎原则调减了部分营业收入，从而导致净利润降低。
笔者整理了越博动力2018年前三季度公司披露的财务指标和审计认定的财务指标，对比如下：（2018年一季度数据，取自2019年一季报的上年同期数）
单位：人民币万元
对比可知，收入、净利润、净现金流3个核心指标，越博动力2018年前三季度所披露的数据与审计认定的数据都存在差异。2018年第二季度，公司披露实现净利润4596.76万元，而审计认定仅为498万元，仅为公司披露数的10.83%；2018年第三季度，公司披露实现营业收入7874.15万元，而审计认定仅为2444.04万元，仅为公司披露数的31.04%。
不仅如此，在最不应该出错的现金流指标，也出现了披露数与认定数的差异。公司披露第三季度经营活动现金净流出15336.90万元，而审计认定的经营活动现金净流出为24005.96万元，二者差距8669.06万元，此金额刚好为越博动力2018年一二季度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出的合计数。——出现如此巧合的差异，很可能是公司财务人员在编制报表时出错了。
这，如何让人相信越博动力的财务报告的真实性？
再结合审计认定的分季度营业收入，越博动力在IPO招股说明书中的描述再次被“打脸”。
单位：人民币万元
上市前每年出现在第四季度的旺季，在上市之后不再存在了。上市当年，各季度收入均大幅下降，全年合计收入远低于前3年的平均水平。
对此2018年业绩的大幅下滑，公司解释到——受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调整、技术要求变化以及产业整合的影响，公司客户对产品的需求也收到制约，因此公司销量下降、收入下滑。
收入的断崖式下跌还伴随着亏损的出现。
单位：人民币万元
上市前利润逐年增加，上市当年立马亏损。很难让人不怀疑，越博动力IPO申报时存在财务造假的行为。
应收账款暴露核心问题
上市之前，越博动力的应收账款便受人诟病，上市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单位：人民币万元
如上图所示，越博动力的营业收入与应收账款均保持着大幅增长。特别是在2017/2018年，应收账款规模已超过了当期营业收入的规模。
2018年末，公司应收账款达113943.84万元，而当期实现的营业收入仅为49331.33万元，应收账款是当年营业收入的231%。也就是说，除开当年产生的赊销以外，公司还存在大量以前年度赊销欠款无法收回。
也正是因为居高不下的应收账款，越博动力在4月30日公布2018年年报同时也发布了《关于2018年度计提资产减值准备的公告》，计提应收账款坏账准备6530万元，成为2018年亏损的重要原因。
公告显示，2018年越博动力计提应收账款坏账准备6529.70万元，而当期亏损4023.19万元。也就是说，坏账准备的计提是当期亏损的直接原因。2017年，越博动力计提坏账准备的金额仅为2293.23万元。
引起2018年坏账准备大幅提升的，便是应收账款——特别是以前年度尚未收回的欠款。
如上图所示，2018年末，越博动力账面12.37亿应收账款中，有6.63亿的应收账款账龄处在1至2年间，需按照10%计提坏账准备，而这部分欠款在2017年仅需按照5%计提坏账准备。
以前年度老欠款迟迟不能回收，账龄持续增加，相应计提的坏账准备也增加。因此，2018年计提坏账准备6529.70万元，同比2017年增长184.74%，成为了业绩下滑、亏损的主要原因之一。
进一步深入分析2018年末的应收账款欠款客户，更有意思。
（注：越博动力应收账款坏账计提比例——1年以内5%、1-2年10%、2-3年40%、3年以上100%。）
应收账款排名第1位的程力新能源汽车制造股份有限公司，是首次出现在越博动力的报告中，应收账款余额2.25亿。
天眼查显示，程力新能源成立于2016年2月19日，注册资本5000万。
这家仅成立1年多的新能源汽车制造公司，以前年度尚无相关记录，在2018年当年，便成为了越博动力的最大赊销客户。
而从对其计提的坏账准备来看，比例为5%，也就是说，程力新能源的应收账款均于2018年形成。
对应查看越博动力2018年的前五大客户。在前五大客户中，公司都没有明示客户的名称。
从金额大小可以推断，销售额1.94亿、排名第一的即为程力新能源汽车制造股份有限公司。
而从金额对比来看，当期销售额1.94亿、期末应收账款2.25亿，差额刚好为增值税金额。会计分录如下：
借：应收账款2.25亿
贷：营业收入1.94亿
应交税费-应交增值税0.31亿（1.94亿X税率16%）
概括起来，这家成立于2016年，注册资本5000万，56人缴纳社保的程力新能源汽车制造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出现在越博动力的定期报告中，便以销售额第一、赊欠额第一登顶，而2018年对其的所有销售1.94亿，占总收入比重39.34%，均为赊销，无一分钱回款。
应收账款排名第2的聊城中通轻型客车有限公司，是越博动力的老客户，2018年末应收账款余额2.10亿。
根据其应收账款余额和坏账准备余额可以计算得出，其应收账款2.10亿中，有2.08亿于2017年形成，仅148.36万于2018年形成。
从公司2017年年报可知——
2017年末，越博动力对聊城中通的应收账款为2.11亿，均为2017年形成。
直到2018年结束，该笔2.11亿的应收账款尚有2.08亿未能收回，2018年的回款金额仅300万。
如前文所述，在IPO最关键的期间——2017年上半年，越博动力实现收入4.14亿中，聊城中通贡献了1.37亿，占比1/3。随后2017年下半年，越博动力继续对聊城中通进行赊销。
资料显示，2017年全年，越博动力对聊城中通实现的销售为2.13亿，形成的应收账款便高达2.11亿，近乎全额赊销；而这部分应收账款直至2018年末都几乎未能收回。
先是近乎全额赊销、再次账期长达1年多，究竟是越博动力足够“宽宏大量”、允许长期拖欠，还是交易本身有何问题，值得思考！
应收账款排名第3为的东风特汽，也有着类似的情况。
2017年，越博动力对东风特汽实现销售1.93亿，2017年末形成应收账款1.75亿，直到2018年末该笔应收账款还有1.49亿未能收回。
对核心客户几乎都采用全额赊销、长账期赊欠，货款迟迟不能回收，越博动力的收入真实性和可靠性实在令人怀疑。
除此之外，也暴露出新能源汽车行业严重依赖补贴度日的窘境。
越博动力的客户为新能源汽车制造商，其客户高度集中、前五大客户占比超过80%。而新能源汽车制造所面临的补贴退坡、补贴款延迟到账等问题，造成新能源汽车制造商资金紧张，进而向上游挤压。因此，越博动力作为新能源汽车制造的上游供应商，面临着下游给与的资金压力。
越博动力的现金流正是说明了该问题。
单位：人民币万元
近五年，越博动力经营活动现金流持续为负，公司严重依赖筹资活动补充资金。
2019年一季度业绩断崖式下降
2019年一季报显示，越博动力收入、利润、现金流断崖式下降。越博动力实现营业收入只有575万元、实现的归母净利润为-1603万元、扣非归母净利润为-2386万元，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1.85亿元，同比分别下降86.97%、60.91%、127.00%、331.44%。
单位：人民币万元
发审会议上关注的重点问题
2018年1月3日的发审会议上，发审委员对越博动力询问了4个问题，其中第1个问题针对2017年上半年业绩异常增长，第2个问题关注了应收账款的异常、回款是否正常等事项，第3个问题是关于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持续为负的问题。
1、报告期内，越博动力的营业收入增长幅度较大，业绩高速增长。2017年1-6月，营业收入及净利润同比增幅较大。同时，越博动力披露其生产经营具有季节性特点，上半年为产品销售淡季，下半年为产品销售旺季，尤其是第四季度最为明显。此外，报告期内越博动力向东风特汽销售金额占各期营业收入比例较大。越博动力代表需说明：(1)各期主营业务收入增长较快的原因，结合在手订单分析收入增长是否具有可持续性；(2)2017年1-6月主营业务收入大幅增长以及净利润增长幅度高于主营业务收入增长幅度的原因，是否与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季节性波动相符；销售季节性波动的特点是否符合行业特性；(3)与东风特汽销售合作的可持续性，是否存在重大依赖。
2、报告期内，越博动力应收账款逐年显著增长、余额较大。存货余额增长较快，存货周转率逐年下降。产品价格及毛利率整体呈逐年下降趋势。越博动力代表需说明：(1)在整体毛利率水平下降的情况下，2016年10-12米新能源客车毛利率显著增长的原因及合理性，持续盈利能力是否存在重大不确定性；(2)应收账款管理、坏账准备等会计政策是否前后一致，应收账款的回款是否正常，存货跌价准备计提是否充分：(3)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变动对公司财务状况的影响。
3、报告期内，越博动力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持续为负，且净流出金额呈现增长趋势。越博动力代表需说明：各期经营活动现金流出金额与存货变动情况是否匹配，经营活动现金流量的变动趋势是否符合行业特征，以及对公司经营活动的影响。
发审委员们虽然关注到了上述问题，但可能根本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业绩造假的可能性远超他们的预计。
全额赊销、旺季不旺、应收账款是营收的231%、核心客户异常，上市当年即亏损、上市次年一季度业绩断崖式下降，越博动力上市前后完全反常的业绩表现，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个公司IPO申报时财务造假的嫌疑大大的。
越博动力招股说明书确定自己的目标要成为新能源汽车动力系统领航者。如今，上市后业绩断崖式下降，暴露IPO申报材料财务造假嫌疑，会面临什么命运?会被交易所、证监会调查吗?
笔者在上述分析越博动力财务造假可能性时，还关注到越博动力信息披露也是漏洞百出，让人对这个公司财务数据的准确度、真实度又平添几分怀疑。
2018年5月8日刚上市的越博动力，在其上市刚满50天的时候，便收到了第一封关注函。
关注函显示，公司在信息披露中存在错选、漏选、多次提交等情况，要求公司进行整改。
不到一个月之后，2018年7月13日，公司又发布2018年半年报业绩预告更正公告。
在半年报业绩预告中，越博动力未能披露其非经常性损益对业绩的影响，故需进行更正公告。
而后，在2019年1月末和2月末，公司分别发布了2018年业绩预告和业绩快报。显示——
而最终的年度报告却与业绩预告和业绩快报大相径庭。为此，公司再度发布致歉公告。
再到随后2018年年报和2019年一季报未能按时发布。
而姗姗来迟的年报也是出现明显错误。
2018年年报中，2016年的经营活动净现金流数据有误，与2017年完全一致，想必又是一次笔误。
上市仅1年时间，越博动力在信息披露上就多次出错，特别是在季报、半年报等未经审计、依靠公司自身力量的定期报告中，其披露的数据与审计认定的数据相距甚远，又让人如何相信公司的定期报告质量。
还很远很远。